愿其不可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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摽有梅

*修植

*好喜欢这款才子cp在《与杨德祖书》和《答临淄候笺》中流露出的感觉(只恨我才华比他俩差写不出.jpg



曹操新建好的园子是江南风情。

小巧精致的廊桥,错落明媚的花木,踏一步进去就像踏入水汽氤氲的南方。

曹操却和这小而美的旖旎风光配合不好,一进来就把园子的气氛带回大开大合的天地间。

杨修喜欢在园子里走走,趁着曹操不在的时候。转过一棵棵花木,找一找枝丫交叉的缝隙里有没有他的公子。

曹植和这园子相配得天衣无缝,站在园中仿佛画中人。

人杰地灵,青年才俊。

有时杨修觉得他的公子该生在南方,不来经历这些沙场与宫谋,就在湿润的草木清香包围中,用笔墨沾满阳光挥洒诗情,恣意当他的世间第一才子。

庐江生得出“指如削葱根,口如含朱丹。纤纤作细步,精妙世无双”,也该生得出乌木填眉,笔刀削骨,风云作衣袖的曹植。

该死该死,怎么能用女人比公子?

杨修笑自己,撩开挡在胸前的春桃,走到曹植坐着的亭子。

这位公子不拘小节,坐得歪歪斜斜,酒壶是空的,一看就知酒入了诗味,人已微醺。

“这诗,不错。”

见杨修进来挡住本就只洒入一半的阳光,曹植眯着眼仰视恭敬站立的他,摊开手里的书用手指敲了敲。

杨修以为他又在看最近的新诗,凑近一瞅居然是《召南》里的一首——诗经这种古诗明明他两早就可以倒背如流,无需再用书读。

“德祖看来呢?”

曹植酒意发了,看不清距离,一把去拉杨修衣袖,竟然拉住手,控不住力道将人也拉歪。

杨修斜撑在石桌上,和曹植斜出同样的角度,日光转移刚好避开他们,只留下阴影。

天下文采,就有大半被关在亭中,世界上没人比他们更自由。

“现在就是吉时,你说是不是确实不该再等?”

曹植说着哈哈大笑,像个狂生。

念诗,杨修如同吃了个青涩梅子在嘴里,口生津,味入骨,堪比饮酒,靠假想生出醉意。

“公子说的极是。”

梅子味似乎活了,轻点唇上。


摽有梅,其实七兮。

求我庶士,迨其吉兮。


曹家公子都是仪表不凡,风度翩翩,杨修扫过一眼就记住两人里显眼的一个。

最显眼,意味着他最受宠。

曹植脸上写满了意气风发,无所畏惧。

杨修就明白了他什么也不懂,是需要围在栅栏里才能养出来的灵物,什么都得从别人手里献给他才行,犹嫁接的树,难活。

可曹植再一开口,杨修便想要让这棵树开花结果了。

文人想找另一个文人当朋友,可是难上加难,往往话不投机讲半句就成了以后的政敌。

但如果投机,就是半句话得一知己。

幸运的是曹植与杨修是后者,一见如故。

自从曹操的权势越来越大,王位不远,他的几个儿子都是隔三差五往杨修眼前跑。杨修八面玲珑倒是擅长,却不擅长掩饰好感,见了曹植过来总想多嘱咐几句。

只是别的儿子都来找他问曹操身边诸事,曹植却是来聊诗文,害杨修满腹话想说,总被诗情酒兴堵回去。

你想不想当世子?

杨修几欲直接发问,又恐惊扰曹植落笔。

曹植在写:今与德祖饮酒,佐青梅一盘,论文才论大义,如庄周、惠施之辩,故作诗以纪念。

不管他想不想吧,杨修思索,我让他当便是了。

杨修也提笔,在手心里写了两个小字,呈到曹植眼前。

鸿鹄。

后来曹植说的话越来越多,越来越直接。

杨修看他誊抄了一份作品集送给自己,既喜又忧,太纯粹的人往往只能做好一件事,曹植的那件事应当就是诗文了,但他的对手却善权谋。

自己擅长权谋吗?杨修自问也不是顶尖,可总好过让曹植去学。

为什么他俩不能只做个诗人,寄情山水?

因为生逢乱世那样未免太了无生趣。

杨修自问自答。

然后他想到伐孙,伐刘,以后曹植是天下之主,他也不必留汉臣虚名,终可以光明磊落做他的臣。

曹植也许诺,要他留在自己身边。

所做的美梦,长得看不见尽头,杨修想立刻把今天一页页掀开,一直掀到梦开始那一天。

他不想一天天过了,等得人度日如年。

青史靠后人记,却得靠自己写。


摽有梅,其实三兮。

求我庶士,迨其今兮。


曹操有很多作为当权者该有的忌讳,其中一条就是厌恶臣下插手家事。

所以插手之前,杨修就知道事情暴露必造猜忌,他猜曹操心从不错。

于是他连后手都懒得留。

试问天下哪有一个才子会怕随心所欲,慷慨赴死?

扪心自问问来问去都是士为知己者死。

他才思敏捷能快他人三十里,为何不能趁着还没人追上来好好享受这三十里。

直到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曹植的党羽,明目张胆地爱他教他——像个寻死的傻子,杨修也早就享受完了自己快出他们的那三十里。

等那些糊涂人追上来,也不得不看很久杨修与曹植并肩而立,潇洒随意。

用浓墨重彩包装出来的目中无人万物辟易,是笔尖做的天下梦,他们就是有本事把假的也弄成真的。

权臣恶之随他们去,诗文神仙还能不叹一句天作之合吗?

杨修背手而立哈哈大笑。

只是失败了,还要装一装失败的样子。

修这下可真是死罪死罪。

迎接死亡的风难得勾不起才子诗意,只有浓得凝住风的思念。

可惜伐吴不成不能带他的公子去江南玩,一直想为踏上吴地的公子写首诗。

杨修看着远山远树远天,想着自己恃才了一辈子,大胆了一辈子,也够本了。

闭上眼放不下的只有一个和自己一样恃才大胆的公子,透得像薄冰,盛放如枝头梅。

自己不低头,也是希望他能一生都傲下去,狂下去。

至死。

大刀挥下,咔嚓一声,人头滚落如梅子掉进筐中。

响彻云霄一如千古流芳的热烈求爱诗结尾。


摽有梅,顷筐塈之。

求我庶士,迨其谓之。



曹植被迁了几次,封地换得快如曹操当年的官职,奔波却没有让他的笔停滞。

只是他经常落笔前会想起杨修,想起他手里还有自己那么多诗,早知该让他一首首快些点评给自己听。

杨修没评过的诗,有些他自己也忘了。

这些年他忘了很多事情,只记得一些花木,几片光影,两个字。

他这一生只有那么一段时间想当皇帝,就像一场来也快去也快的病,因为有一个想拥有的臣子。这人没有了,病也就好了。

无人共论天下傻子才当劳什子皇帝。

曹植哧哧笑起,打翻酒杯,酒流了一桌子,他呆呆看着。

自己好像错过了吉时,错过了很多日。

酒发出梅子的气味,像那天轻点唇上的吻。

曹植用酒在手心里一笔一划写了三个字,喃喃念着从幼时起记了一辈子的诗经:

求我庶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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